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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繼無人，醫醫相害難辭其咎



施壽全 馬偕醫院副院長

台灣的醫療體系正面臨崩盤危境，分析其原因─包括糾紛頻繁、工作條件惡劣等等的批判已多，無庸贅述；不過，在這之中比較欠缺的是，是醫界本身的自省；而如果說醫界，也是罪魁禍首或關鍵幫兇之一，絕非嘩眾取寵之論。

從日據時代迄今，在台灣社會能當醫師的，絕大多數都可說是天資聰穎。不過，與「聰穎」俱存的，往往是個性的驕傲與偏執。驕傲的醫師也許會對病人親切，卻很可能忌妒或輕視同儕。人格偏執，有助於醫師在專業上鑽研透徹(恰如葛洛夫所言：唯偏執狂得以倖存)，卻使他對人對事，喪失了圓融思慮的餘地。

三國曹丕說：文人相輕，自古而然。把文人換成醫師，也是貼切的形容。醫師誰也不服誰，在醫界可說相當常見。某醫學中心曾有某科三位醫師三人四國的情形(平時三人各據一方，必要時其中兩人可聯合對抗另一人)。某專科原本僅有一醫學會，但因高層位置有限，就有人自行成立另幾個醫學會，表面理由當然是學門分工，實質上伴同「聰穎」的強烈掌權與領導慾，昭然若揭。

醫院申報費用需送到健保局審核，操持「核刪」大權的，就是健保局由各醫院遴選的醫師委員。委員對同儕「痛下殺手」時，似乎覺得是在「彰顯正義」，但輪到自己醫院被砍時則哇哇大叫，痛罵別的委員「水準低」或「沒知識」，這也是醫師自我膨脹時，難免出現的盲點。

那麼，「醫師」是如何「推波助瀾」，把醫療體系搞到幾近崩壞呢？

目前醫院需要接受的評鑑或查核，名目可高達五十餘種。雖然執行命令來自主管官署，不過，訂定評鑑與查核條文的，則絕大多數都是擔任委員的醫師們，經討論後獲得的所謂「共識」。

雖然名義上是「共識」，但因為醫師委員中，不乏目中無人的專家、學外國經驗只懂半套的學者，以及離開臨床實務甚久，可說不食人間煙火的大老等。這些人有時會提出一些過於理想與不符常情的標準，基於「不能認輸」的心理，其他委員內心雖不認同(所以頻頻私下抱怨)，卻也都只好接受了。

因此，許多年來，台灣各層級的醫療院所，永不停歇進行著各式各樣查核與評鑑，美其名是要提升醫療品質，實際則是大家儘都在做表面工夫─讓照顧病人已疲累不堪的工作人員，還要額外付出時間與精神，去處理文書與行政庶務，上內容重複的課程，受無實質效益的訓練，「血汗與過勞」，逼走了舊人，也使新人裹足不前！

此外，司法機關為釐清醫療糾紛責任，須透過衛生署委託各醫院醫師協助專業鑑定；也有頗多受託醫師，或「自以為是」，以超高標準去審度資源較缺乏處醫師的診療，或「事後諸葛」，拿後來知道的結果，去質疑事發時當事醫師的判斷！人們常說「醫醫相護」，其實「醫醫相害」也不算少，讓法官即使願意體諒醫師辛勞，也愛莫能助。

醫師是個人主觀強烈、習於各據山頭，不容易坦誠合作的團體。所以，如今醫療出現「五大皆空」、後繼無人的慘況，健保制度的缺失、民粹的社會文化等等，當然都有責任，但來自一些前輩的不良示範，或因無法設身處地為後輩著想，肇致工作環境氛圍惡化，也絕對難辭其咎！